名伶访问记 时慧宝
名伶访问记 时慧宝
时晚年最不得意事，亦可谓使人最难堪事，即每一登场张嘴一唱，台下观众辄大笑。忆及六月中旬与臧岚光、孙毓堃、李盛斌等演《翠屏山》吵家石秀于长安，即屡有此种现象发生，迄至完事时在后台不禁顿足三叹知音者稀也。时在旁睹智老此举者，亦全不尽点头同情不置
因时运之变迁，潮流之趋势，使时慧宝不得不另起炉灶以写字卖画度其垂老生活矣！据闻每月所入亦无几，盖世上爱书画者虽多，然肯花钱者则少，时对此又不禁遗憾，所幸负担尚轻，只偕夫人夫妇二人尚能维持。近经郝寿臣之提倡，预备来年二三月之间偕家属去沪长久驻足矣！郝每晤时必谓：“四哥：北京您又没有甚么惦记的，我看您干脆转过年来带着嫂子上海一待，有那么些个老朋友，绝对苦不了您！”为此时决于来年春暖花开季节远离第二故乡之旧京矣。时在上海抖抖老精神，卖卖老力气，当较在京中之坎坷生活为舒适也。
记者于中秋之前夕去宣南大吉巷访晤此老。居北屋三间，谈及往事，不禁黯然。所云均为梨园古董，自有其真正价值在也。
时说及乃父时小福生前对梨园界诸多建树，演《二进宫》慈禧恩赐御酒，以及当年八弟子八仙庆寿等事迹均为梨园掌故，外间鲜见之珍闻也。
1、八仙庆寿
小福平生收弟子极多，迄今同行誉为“青衣鼻祖”。最为人著称弟子为八仙。所谓八仙者即张云仙、张紫仙（张连福之父）、秦燕仙（秦稚芬之长兄，稚芬为梅兰芳之姑父）、吴菱仙、陈桐仙、陈莲仙（选编者注：一说为陈霓仙）、吴霭仙、江顺仙（江世玉之父，为八仙最幼者，迄今仍健在，亦六十高龄矣），最大弟子张云仙今日若在，已八十有零之高龄矣！小福为九月初九寿日，每届此日，八仙必合歌一曲，以致有“八仙庆寿”之美称。小福能饮白干数斤不醉，八弟子亦全如此，然慧宝等弟兄四人则沾酒即醉，一时同行誉为佳话。
2、时小福供奉内廷慈禧恩赐御酒
时原籍江苏吴县，祖曾历任显宦，后因洪秀全之乱举家逃至北京。时慧宝之父大名鼎鼎之时小福年方十二岁也，来京不久父母即相继亡故，后经亲朋介绍乃投戏班学戏，拜陈老先生为师（按慧宝是日想乃父开蒙教师良久，只忆姓陈，只好以“陈老先生”呼之），与郑秀兰、曹荣奎、陈大骨头等为师兄弟，屡在春台、四喜、三庆、嵩祝四大徽班与大老板程长庚、王九龄、余三胜等合演，未久即大红，迄中年与梅巧玲（梅兰芳祖父）叩头拜为异性兄弟，联合组织四喜班，约谭鑫培、孙菊仙互演大轴，此为同治末、光绪初四喜班最盛时代也。
小福彼时住于前门外朱茅胡同，宅第颇大，孙菊仙曾与之住同院。小福性嗜酒，当年供奉内廷与孙菊仙、穆凤山（即小穆）合演《二进宫》最得慈禧赏识，老佛爷知时嗜酒，至徐杨二家进宫时忽让锣鼓停住，赐小福御酒一杯。时跪饮后，乃起锣鼓接唱。小福受宠若惊，认为一生幸事。
3、入大内看放洋花不慎误遇老佛爷
慧宝昆仲四人，长兄名德奎，工老生，早故；次兄玉奎，工花脸，亦于五年前下世；三兄患瘫病；智侬行四。十二岁时届新正，随乃父入大内看放洋花。慧宝是日衣灰色皮马褂，不慎单人走失，于三座门前适遇老佛爷。按早年慈禧最忌灰色，又见其并未躲避亦未下跪，乃大加震怒，询诸左右这是哪来的小孩子？时太监意欲拿下，幸有识慧宝者跪奏慈禧曰：“这是时小福的小儿子，跟他爸爸来看放洋花来啦！求老祖宗恩典！”慈禧闻为时小福之子乃未深究，时小福亦赶到。慧宝今日提及此事，认为此为一生大险，彼时果无贵人说话则不知个人将身置于何处矣！唯始终不知说话者为谁，智侬对此认为无限遗憾。
4、幼时演《三娘教子》被王春娥抱下
时于十二岁开始学戏，开蒙教师为刘桂庆（汪桂芬之师兄），以次又拜杨隆寿、姚增禄（余叔岩曾受教于杨、姚），首学《四郎探母》《黄金台》等戏。儿时嗓正好，唱工字调不费力，乃父为使其实习起见，乃在四喜班唱娃娃生。老谭与小福合唱《汾河湾》，即以慧宝扮饰丁山。孙菊仙与小福唱《三娘教子》，以慧宝饰薛倚哥，为全戏增添笑料不少。演《三娘教子》戏终时必被乃父之王春娥抱下，每到此处台下哄然。
如此数年，直至乃父下世。慧宝二十二岁乃去上海露演，以后又去苏杭二州及无锡等处，此为其初次外出也。返京后即联合贾洪林、王凤卿、韦久峰、王荣山、周长山、贾丽川等凡九个老生组织老生大会，在各园公演，彼时时尚以《定军山》《阳平关》《翠屏山》等戏号召。时王又宸尚未下海，时等每一演戏，王即为座上客也。
5、最盛时代在沪联合盖叫天演唱《七擒孟获》
在京出演数年，又去上海演于老丹桂园，声势赫赫极得申江人氏赞许，以次又去天津联合薛凤池、吕月樵、李吉瑞、尚和玉等演唱二年余，自此更青云直上，列入名伶之林矣！返京后为宣统三年，与老谭、孙菊仙、王又宸等合作出演于文明园，与杨小楼、刘鸿昇、姚佩秋等在第一舞台演唱成对台局面，彼时时慧宝之金匾大字到处有声，固不似近年之寄人篱下也。
迄至民国六年，曾与尚小云去沪。民国八年经朱幼芬之约在中和园长期露演，以龚云甫演倒第二，《三娘教子》《朱砂痣》《柴桑口》《上天台》《逍遥津》等最为听众称道。时程砚秋、荀慧生均成名不久，追随时氏多年，此为智侬最得意时也。民十又去沪出演天蟾舞台，以盖叫天、筱翠花、刘汉臣、冯子和、吴彩霞、董俊峰等人为配，以《七擒孟获》号召，时自饰诸葛亮，黄钟大吕，调门唱正工调，“脑后音”尤为顾曲家称赏，咸誉为继孙菊仙后起人物。盖老五之孟获，当时无出其右者。此戏连演数月，园方获利数万元。
时氏幼时即喜书画，及长投于清室名士魏铁三氏门下。魏氏书画极为精湛，时从之学凡数年乃有成就，迄今得有儒伶之雅号。
6、民十六乖运光临，随朱琴心去沪不甚得意
时氏为名利奔走数十年，手中亦颇有积蓄，曾在西河沿、三里河等处置房产数处，然因近十年来患肺病，身体大不如前，所入无几，迄至今日亦片瓦无存矣！
时于民十六年即乖运光临，病魔缠身，以致嗓音大不如前，唯是时朱琴心有沪上之行，因闻时氏在沪之名，乃约同往。时以大病未愈为辞，然朱则坚约再三，迫不获已乃同行矣。到沪后因嗓音不如往昔，唯人缘尚好，只不甚得意耳，归来后即静养。民十八年尚小云又有沪行，绮霞嘱弟富霞持银款三千金约往同演，时氏则以有与朱同演之前车之鉴，乃未敢接帖，尚亦不敢勉强，此事即成过去。自此则以往荣誉始终未复，昔年繁华永不再见矣。
于民二十七年曾随马连良、张君秋等去沪。时与申江阔别十五年，前次与沪上老友重聚，声势如昔，书画经黄金老板金廷荪代订润例，并在黄金戏院演唱十余日，时慧宝之金匾大字又于申江重见，当时为沪上菊坛一绝大冲动。
7、李洪春对之关心，时慧宝与名画家马伯逸过从
由沪北返后，与尚和玉、程继先、萧长华等人组织五老会，在京及天津中国戏院露演，近则除合作戏外鲜少演唱矣！李洪春等人对时颇为关心，日前洪春并往大吉巷探视时氏，挽约与王金璐及洪春个人等演唱合作戏一场，剧目预定为《单刀会》《战合肥》《逍遥津》，预卜此戏不久当可实现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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