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岛之鬼（同人）

孤岛之鬼（同人）

“那么，阿秀和阿吉那对连体人也是… …”我找到机会插话，“他们也是后天的残废吗？”

“当然了，”诸户像一吐为快似的，“这件事，读到那篇奇妙的日记时我就知道了。同时我也通过那本日记，隐约察觉了父亲正在做的事，还有他为什么要我研究奇怪的解剖学。但我不愿意告诉你。就算我可以向你坦承我父亲是杀人凶手，甚至于让正常人变成残障者这种事，但这件事怎样都无法启齿，连说出口都觉得可怕。

“阿秀和阿吉不是天生的连体人。你不是医生，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，对我们来说，这是一般常识。愈合双胞胎有个不可动摇的原则：他们一定是同性。同一受精卵是不可能生出一男一女的连体婴的。再说，哪有那种长相和体质都大相径庭的连体人？

“当他们还是婴儿的时候，剥下他们的皮，割下肉，硬是缝合在一起。只要条件恰当，也不是不能连在一起。运气好的话，外行人也有可能办到。但是，他们并不像自己认为的连得那么深，所以只要想切开，很容易就能办到。”

“那么，他们也是为了卖给见世物小屋而制造出来的喽？”

“没错，让他们学三味线，等可以卖到最高价钱的时候。你知道阿秀不是残废，很高兴，对吧？你很高兴吧？”

“你在忌妒吗？”

在这个化外之境，我变得大胆。就像诸户说的，这里没有礼仪，也没有廉耻。反正就要死了，我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无所谓。

诸户低下头来，我懵懂中感到，他正在看着我，“我很嫉妒。正是因为我的嫉妒，我才向初代小姐求婚。说来惭愧，当初得知她的死讯，我大感轻松，旋即又为此感到羞耻。一个人的爱欲竟能强烈到如此地步，以至于人性都受到蒙蔽。即使阿秀是个连体人，我却为自己感到悲哀。”

“不过也许世上真有神明，就是他将我们送到这化外之境，我原本以为会独自一个孤独悲哀地死去，而今你和我一起，死亡倒好似一种恩赐。”

他一下子沉默下来，在黑暗里，除了滴水就是他的呼吸，沉重而急促。我的心仿佛被鼓点敲打着，在这样严峻急迫的时候，竟然感到有些慌乱，难道我对于希望的追求真的如此执着，在野人的境地里也能为现代文明的情感所困扰？

在全然的黑暗中，时间的判断变成一项几乎无法完成的艰巨任务，我常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，躺在岩石上，周身浮过的，都是大海的泡沫。我能感到诸户在我身边，但是即使努力睁眼，也难以捕捉到什么，偶尔我会听到他呼唤我的名字，让我在混沌之中保留一丝意志。

涨潮的时候，我醒了过来。

我们睡在一块光裸的岩石上，这里是一处高地，尽管海水汹涌而来，却漫在脚下，无法前进一步。诸户安静地躺着，手脚冰凉，我很少感到他如此虚弱。在我的记忆之中，他永远是健壮的，可依赖的，曾经我还因身材的不如意感到嫉妒。感受到我的触碰，他醒了过来，瞬间我就安心了许多。

“海水里有螃蟹可吃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我的腿划伤了，没办法帮你。”

我自暴自弃的感情逐渐消退，自告奋勇提供两人的食粮，一方面，充足的睡眠让人变得积极，另一方面，我心里浮现出一种全新的希望来，留在井外的人也许会下来寻找，我很清楚阿秀对我的感情，她必然会想方设法下来一探。

而诸户却从此安静下来，不同于之前向我表白的狂热，即使我说些什么也只是附和，大多数时候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，仿佛能透过黑暗看到我似的。

这段漫长的等待时间里，我的情况时好时坏，时而对水的渴望抓住了我，让我变成一个没有理性只存生理欲望的疯子，时而我又会清醒一段时间，努力为两个人的生存做点什么。

诸户的生命一点点虚弱下去，但始终保留一点神智。有时候我醒来，感觉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剩了下来，就去摸索他，探他的呼吸。有一次我因为手脚颤抖，以为他已经死掉了，对自己前途的怀疑和一种巨大的悲哀突然抓住了我，只是我伏倒在他的胸口开始痛哭时，却又感到了他的心跳。

大概到了第四天，我在睡梦中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磨蹭我的面颊，等完全醒过来，我感到诸户压在我身上，双手艰难地环住我，他的脸颊与我的贴在一起，一边缓慢地亲吻，一边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来。他发出梗塞的呜咽，在这一时刻，我竟然忘了世俗的约束，也并不感到厌恶，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悲哀，有一种什么东西正在远离却不可挽回的无力感。

是的，在那一刻，我立即明白过来，一直以来，我与他相伴，经受他的照顾，但是这些终究是有尽头的。

“我爱你。我爱你。”他只是喃喃地呼唤我的名字，“曾经我对于获得你的爱抱有奢望，甚至不惜破坏你原本拥有的幸福。我原本因为爱而不得受尽折磨，现在却要因为同样的事感到庆幸。我不再奢求了，不再奢求了。忘了我吧，忘了这一切，你一定会活下去，活下去，跟你爱的人相伴终生。”

他一面说着，一面用鼻尖抵着我的鼻尖，泪水就顺着流了下来，由他的脸上流到我的脸上。我听不到声音，却能感到他在微微颤抖。从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一个坚韧的人，我时常因为不了解他而有所抵触，现在他如此脆弱的在我眼前，却依然沉默。

我没有出声，也不试图移动身体，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脊背上，这才几天过去，他就仿佛萎缩了，在我手下的身体，骨头突破皮肉一节一节的显现出来，我却突然感到轻松，就好像学生收到成绩单会缓口气一样，我由于确实的感到死亡而感觉轻快，似乎之前积攒的疲惫担忧全都爆发出来，然后一扫而空。

之后我陷入了断断续续的睡眠之中，有时做梦，有时醒过来，但是二者并没有差别，可以说我很快再次陷入了幻觉，也不再根据潮汐计算时间，我曾经由于缺水在梦境中缓解口渴，现在我经由梦境回到我熟悉的那个世界，那个有着阳光的世界。

我见到了诸户，他跟我肩并肩地走着，伸手拢住我的手，我一棵一棵数着道旁树，悄悄回握，用余光看他低下头来看我们交缠的手指，露出一个笑。时而看到已死去多时的初代，正在微微笑着，她拿起一枚戒指给我看，抬起头时，那脸却成了阿秀的，她们俩的脸重合起来，我感到难以分清了，她轻轻呼唤着我，一面朝我伸手，似乎要抚摸我的脸。

我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，一时感到阳光有些刺目。

“道雄，道雄。”

阿秀悲哀地看着我，没有说话。

我一下子明白过来，不禁遮住阳光，静静地落下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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