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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字架

十字架

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,然后:流血、牺牲——肉体也就是圣体,被带有原罪的可悲人们分食。

可是结果呢,这群吃人的教徒获得救赎,宣传教义的神父高人一等,耶稣也轻而易举地复活重生。“正义”,被他们抓在手中,拥有了种种仪式,给罪恶的人生披上光鲜亮丽的外衣。上帝,你们的神,不对困境的人施以援手,只给那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锦上添花。圣母玛利亚,怀抱圣子,冷冷注视凡俗。用鲜血染红的嘴唇靓丽出众,用尸骨筑起的神坛光辉灿烂,用人性表演的教会古老繁荣。

而我,我们,都是他们的麻烦与厌恶。

我们是异教徒。

我们是刽子手。

我们是“邪恶”。

哈哈。

哈哈哈哈哈哈。

我在阴森的夜色中,把那张悬赏撕下来,点上火,扔进教堂。

耶稣,你受难,我们却是真实的痛苦。

我笑起来,看着火光。

“你喜欢火焰?”伊斯玛仪总是行动诡谲难以察觉,明明刚才这里还空无一人。

“不,我其实害怕火。”我摇头,又忍不住笑起来,“可是你看,那些腐朽的东西烧起来,却比他们平常好看多了。”

“的确如此。”伊斯玛仪是来自地中海东部的人,原本更靠近黑海居住,有着伊斯兰民族的面孔。

他没有再说话,我也不说话。已经可以听到远处教堂的嘈杂声音。有人匆匆忙忙跑出来,也有人大喊救火,更多人麻木地看着,只要与他们无关就可以当作乐子。

“梅,五月,你的名字很奇特。”伊斯玛仪又开口了,我们不是什么好人,但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,就像一直以暗杀为生的他,“到底是什么含义呢?”

“只是生日。可惜被当做恶魔附身的孩子了。”我不继续笑了,因为我的双腿时至今日还缠着绷带,“差一点被他们烧死。”

伊斯玛仪沉默着。

即使暗杀,和我一样,我们都是反对教会的“撒旦”,是一群隐秘的人。十字架,正放是十字架;变成正十字就是战争与勋章;倒过来,是蔑视神的撒旦。

“最近风声紧了,你小心。”我可以看到他那双深陷的眼窝中晃动微光,“你的腿是我们都担心的。”

“放心,如果我被抓到了,会用毒药自杀。”我的专长,就是在夜色的掩护下,干这些龌龊肮脏的勾当——放火,下毒,活用我的实验结果去迫害圣洁的神职人员。

“不,活下去。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。”伊斯玛仪苦笑一声,我误解他的意思了。

“要继续这么痛苦地活着么?”虽然感谢他关心,我还是反问他。于我而言,死亡有些时候的确比活着强。他可以回到东方,那里是没有天主教的国度,我不同。

我被这里束缚着。

“如果可以,我希望你活在不一样的世界里。”他看了看我,“或者起码有人爱你。我要走了,还有别的任务。”

“我会在天亮以前回到藏身之处。”我点点头,算是道别。

“生命季节的五月,再见。”他这句话说得我心跳漏了一拍,不知名的担忧。就好像再也回不来一样。我刚想抬头叫住他问清楚,仅仅一眨眼的工夫,伊斯玛仪就消失不见了。像个幻影,像个亡灵,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喃喃自语。

五月么?

我再醒来时,又是临近傍晚。坐起来,娴熟地给双腿换了新的绷带,当然,在缠上绷带之前擦了擦药…没有多大作用的。白色的纱布绷带一直包裹住膝盖,下面的腿和脚,当时都被烧卷皮了。

“梅。”抬头就是奈特,他的名字取自阴柔一词,“我来通知你。有一个任务,和以往不同。”

为什么是阴柔这个词呢?奈特是个张着男孩子脸庞,却没有对应的生殖器官的人。出生时被遗弃,领养后又被弃养。谁会喜欢不男不女的怪物呢,哪怕他长得不错。所以他的性格很复杂扭曲,在完成任务时,装扮成男女莫测。他是最难被悬赏的人——就是不确定性别和打扮。

“什么任务?”我隐隐怀疑和之前伊斯玛仪的任务有关,但没有表现出来。奈特在我们这群人里比较神秘,但因为是自己人,他才能通过密道进入我的藏身小屋。

“全员出动的任务。”

我停下动作。

奈特继续说。

“菲奥,贝利亚,莉莉丝,伊斯玛仪,曼德尔,我,还有你。”

“菲奥首领也来?地点在哪个大教堂。”我心里有些估摸,看向我这间小屋子的地窖。

我的屋子确实很小,只有一张床和一盏马灯,另外的就只有一张矮桌,吃饭用。不过相反,地窖很大,用作我那些药物和实验,还有我的绷带。

“不是大教堂,是梵蒂冈。”奈特这句话再次让我愣住,直入那群主教的心脏,去杀死教皇么。

“这么正式,我要准备很多礼物了。”我回他,“具体什么时候?”

“准备抹杀梵蒂冈。就在他们最得意的时间,复活节。你负责降低他们的行动能力。”奈特眨了下眼,那是他放心的标志。

“菲奥指挥,莉莉丝、伊斯玛仪和你一起暗杀,贝利亚和曼德尔在外围,对吧。”

奈特没有说话,但是大眼睛头一次露出点笑意。我们知道,这会是我们这些魔鬼撒旦最接近地狱的时刻,最让恶魔们欢呼的时刻。暗杀也好,偷袭也罢,总有顶替的人,但把那群人的信仰抹平,就不会再没完没了。

仇恨无法消弭,只有斩断。

你死我活,一方彻底倒下,才可能完结联锁。

奈特走掉后,我重新缠好绷带,一步一步走下地窖。那里有一个旅行箱,很大,可以放下我的毒药,也能装被伪装好的打火石。

这么说来,伊斯玛仪还活着。

我一如既往去附近教堂放火,看起来在小打小闹。

今年的春分日异常迟到。

复活节在四月,我的出生在五月。

我带上兜帽,披着斗篷,在胸口画着可笑的十字,混入梵蒂冈朝圣的人群。

下毒的好办法就是水源,因为什么人都必须喝水。我不需要一开始就下致死的剂量,一点点积累毒发不容易被发现,也就没有人去防备。这是我呆在这里的第一天清晨,到第三天,才是梵蒂冈举行最隆重仪式的复活节。

时间充足。

“你也来朝圣了,很虔诚啊。”女声在我耳边响起,“是我哦,莉兹。”

莉兹,莉莉丝的昵称。

“莉兹。”我和她逐渐走到拐角处,人少冷清。

“伊斯玛仪不方便露面,让我替他问好。”莉莉丝笑着看我,摸了摸我的脸和头发,“他真的很关心你。”

“我在水里投毒了。”我无言以对,只能说说任务内容,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伊斯玛仪,唯一的希望,是教会不存在的世界,“你们没喝吧?”

“当然。只要你在,我们就知道提前准备好必需品。”莉莉丝是个漂亮女人,比我成熟,富有风情,迷惑人的外表,“梅很冷淡啊。不过也好。”

代价是,从小就长在妓院里,被迫成为妓女。

“莉兹。”我拉住她,“如果成功了,你也会和贝利亚一起走吧?”

我在紧张。我在期待。

“也许会。你自己还不清楚怎么面对伊斯玛仪吧?”莉莉丝摇摇头,无可奈何道,“还说我呢。后天再见了。”

再见,我默念了一遍。

一定要再见。

复活节如期而至,可惜那群侍卫都病怏怏的,来朝圣的人也没有精神。按照我的计算,这群耶稣的可爱孩子在开始游行时就会一个个倒下。趁着人群恐慌,伊斯玛仪他们就可以出手了。

我还准备了火焰,他们一定会喜欢的,圣火摇曳,是神迹呢,神父大人们。

我走到角落出扔下火种。我特制的火种,不会很快熄灭,也不容易被风吹走。人们最容易被什么打败?不是恶魔,是他们的亲爱邻居,美丽妻子,可爱孩童,温柔父母,体贴丈夫。他们的友人,他们的家人,他们的神。谁都不会在意烟头,但谁都害怕大火。

十字架,钉着耶稣的十字架,也一同与火焰升天吧。正好,回到你那天国去。黑色的耶稣说不定更好看,是不是,上帝、圣母玛利亚?你们不会因为他的肤色而放逐他吧?

哈哈。

哈哈哈哈哈哈。

游行的队伍有人倒下,无知的羔羊惊叫恐慌。睡吧睡吧,你们也会一同睡去,看看虔诚的信仰能不能让你们复活。

我又湮没在人群里,一直到梵蒂冈之外,离藏身之处最近的路途,我们会在那里集合。

然后。

重新开始。

“五月,走吧。”伊斯玛仪来了,他拉起我,以至于我的箱子都扔在一旁。

我跟着他跑起来,直接回到藏身之处。

他猛地倒在床上,我在昏暗的马灯下看清了我那濡湿的手。

不是汗。

是血。

伊斯玛仪…会重伤?

“伊斯玛仪…怎么了……你的伤?”我要去地窖拿纱布,却被拉住,“要止血——”

“不用了。是曼德尔,他是叛徒。”伊斯玛仪露出笑容,他很爱笑,笑容也好看,“我记得,他没来过这里。”

“我…伊斯玛仪,你也活下去。”我情急之下开始解开自己腿上的绷带,即使暴露那丑陋的伤疤,要给他包扎止血…

“五月,如果真的来了,我引开他们。”伊斯玛仪明显喘了口气,很狼狈,却很真实,不再是幻影。

“不…这里没有通道。曼德尔,一定从菲奥那里听说过我这里。”我看着他,忍不住笑起来,“你喜欢五月,真是……我也能喜欢五月了。”

“那真好。”伊斯玛仪说着话,外面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。

“伊斯玛仪。”我拉出床下的箱子,那里有毒药,会即刻死掉,我不愿意被所谓的圣徒侮辱,他也同样,“我们可以在一起对么?”

“是啊,一起去地狱。”伊斯玛仪明白了我的意思,“你还害怕火么?”

“不,地狱也会有烈火,对么?”我把酒精撒在地上,点起火,坐在床上靠着伊斯玛仪,“现在,我们去吧。”

“好。”他最后看了我一眼,咽下毒药。

我也咽下毒药。

我一直不知道这种毒药应该起什么名字,现在我知道了。

我给它起名:十字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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